“嗚嗚……”
“嗚嗚……”
……
一聲聲,一道道,聽似哭聲,卻實非人。
那是什么?
劍。
無數(shù)柄劍。
月明星稀,皓月當空,皎潔的月光灑在了人間大地之上,更落在了那些劍上。但,卻偏偏沒有照出任何森寒之光,仍舊黯淡的如夜。
就好像,這些劍已經(jīng)死了。
卻見,在前方的幽暗之中,是一座高聳入云的高山山腳,山腳之下,赫然插著數(shù)不清的……劍。
長劍、短劍,細劍、重劍……這些劍形狀不一,長短不一,五花八門,可說但凡劍的款式那是應(yīng)有盡有,甚至沒有任何兩柄劍的劍是一樣,或同出一轍的。
逾萬柄之多,這是來自天下各方的劍,其中不乏有名震一方的劍,或是染指無數(shù)血液的劍,或是初入江湖的劍……太多了。
它們都只有兩個共通的地方,便是入地盈尺,以及……滿布銹漬的劍身。
而那“嗚嗚”的哭聲,原來便是晚風(fēng)刮在這逾萬銹劍上所引發(fā)的怪聲……群劍悲鳴!
但,何以如此?何以至此?
月光之下,逾萬銹劍陣列,儼然如逾萬條劍的尸體,并且還不斷發(fā)出“嗚嗚”之聲,情景異常詭異陰森。它們都失去了自己的鋒芒,失去了鋒芒的劍,不是死了,又是如何?
就像是諸劍之墳?zāi)埂?p> 確實如此。
江湖之中,這里,便被稱作“劍墳”,“萬劍之墳”。
過往很多年來,有多久?已沒人說得清了,可但凡上過這座“劍峰”的劍者,往往離去之時,便已不愿取回自己的劍。
這樣的人,太多了。
但今天,又來了一人,一個灰衣色麻衣的俊俏男人。
他不同,不同之處在于他手中并沒劍,身上更無一個劍者該有的鋒芒,但他想試試,能否拿起劍。
“英雄劍?!?p> 英雄,其實他并不喜歡這兩個字,因為但凡英雄,古往今來沒幾個有好下場的,正因為是英雄,所以,他們注定要比普通人付出舍棄太多。
而英雄,也注定是孤獨的。
與其相比,他更情愿成為不世梟雄,乃至神,或是魔。
確實很久,山階之上除了供人行走腳踏之地,周遭一切,皆是布滿青苔,如今正至深夜,莽莽山林之間,也只有他一人。
他起初并沒有去看那劍墳的打算,因為,確實,他的心中也想要一把好劍。
但,等他踏上這山階之后,他卻有種莫名的悸動。
六年了,他用了一年半的時間走遍了這座山的北方諸鎮(zhèn),走過了春夏秋冬,枯榮輪轉(zhuǎn)。
他又花了一年半的時間走遍了這座山的南方,見過花開花敗,見過悲歡離合。
但,似有種莫名的力量在指路一樣,他總能不知不覺的走到這里,第一次,第二次,如今,這是第三次。
最后三年,這一次,他走了很遠,東至渤海,西至無沿雪山。他做過算命的方士,游方的草醫(yī),賣過燒餅,甚至還教過稚子讀書,騙過人,打過劫,要過飯。
過去的很多年里,他有很多副樣貌,老人,青年,中年,哪怕是孩子,除了女人。
而這一次,這是他的本相。
他也做過很多,多的他甚至都快忘記時間過去了多久,多的更是忘記了自己一身所學(xué)。
而現(xiàn)在,他又走到了這里。這一次,他并沒有只是駐足山腳旋即離開,而是,上了山。
“嗚嗚……”
“錚錚……”
就在他踏上劍墳之后,不知為何,原本早已布滿銹跡,黯淡無光的逾萬柄劍,忽然掙動起來。
但那聲音沒有任何清脆之意,反而凄厲,尖銳無比,很是兇邪。
就好像有數(shù)萬道冤魂厲鬼在嘶吼厲嘯一樣……人有魂,劍有魂否?
面對這一幕,佛秀平穩(wěn)前行的腳步止了。乍一止步,那萬劍悲鳴之聲竟是共鳴了起來。
它們是劍,卻也因劍而亡。
英雄劍。
佛秀的眼中透著股不可思議,或者說難以描述的意味。
因為,這悲鳴之聲,落到他的耳中,竟然已非悲鳴,而是……無盡的恨……萬劍之恨……就像是等到了訴苦的人。
恨意滔天之下,佛秀便已明白周遭為何一無所有,盡為死地。
饒是他也不禁黯然起來,目中生出憐惜感嘆道?!翱上?,你們也曾在自己主人手上風(fēng)光無限,忠心不二地伴主血戰(zhàn)連場,最后卻因主人移情別戀英雄劍,落得個被遺被棄被忘的悲慘下場,以致劍鋒蒙塵生銹……”
這話不說還好,一說之下,逾萬柄劍器掙動的更加厲害,竟好似漫出無數(shù)灰色兇邪之氣,如煙如魂,就像是它們的魂魄,帶著不甘與怨恨。
風(fēng)聲之下,鳴動竟似一聲聲咆哮嘶吼,掙動的劍身就好像……一個個受了委屈的孩子……
“嗚嗚……”
而劍峰之上,登時風(fēng)起云涌,風(fēng)為灰色,云為黑云,星月之光頓掩,彌漫方圓數(shù)百丈之地。
可怖的聲勢之下,已是驚動了一人。
一個在劍墳附近的老人。
“這……這是什么?”
初見如此驚天場面,即便是他那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目,此刻也難掩色變?!半y道,英雄劍被人拔出來了?”
但轉(zhuǎn)念一想?yún)s又不對,既為英雄,便該浩氣長存,又怎會如此兇邪。
只見那些灰氣過處,竟是抹殺了一切生機。
端是恐怖難言。
猝然,他忽然看見遠處站著一麻衣男子,正靜立的看著這一幕。
攝人心魄的驚變,但這人卻全然沒有受到半分影響,衣角未動,發(fā)絲未揚。
不世高手?不對!此人不僅身無半點內(nèi)力,更是無半點鋒芒。
可馬上他就質(zhì)疑起自己的猜測了,只見那人竟是步伐一轉(zhuǎn),居然不再往劍鋒之上走去,而是面向劍墳。就好像在對方眼中,那天下劍客無不渴求的英雄劍,居然比不過這萬柄銹跡斑斑的劍。
只不過,劍峰山巔,此刻忽然升起浩瀚劍光,璀璨如晝,驅(qū)散著那黑云灰風(fēng)。
同時,更有無數(shù)樹葉自山頂飄下,黑夜中,那樹葉甫一出現(xiàn)居然散出了絕世鋒芒,如神劍一般,朝佛秀飄來。
好似欲要抹去這匪夷所思驚變的源頭。
破空之聲頓起。
“咻咻……”
劍墳之中諸多銹劍鳴顫的更加厲害了,好似隨時會掙脫地面的束縛。
一縷,百縷,千縷乃至萬縷,一道道灰色迷蒙的劍氣匯聚之下,已然迎上了那無數(shù)飄葉。
接著,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(xiàn)了,那男子像對自己兇險的處境熟視無睹,他一步踏出,便已從山階走到了劍墳之前。再一步,身前陣立的長劍居然自動分開,空出他可踏步的空間。
那老人看的是瞠目結(jié)舌。
天劍傳說他聽過,他也在等,但世間何時出現(xiàn)了這般非常理可揣度的事情,無論是那人,那劍。
老人足尖一點,身形一起,就欲緊隨那青年的步伐踏入劍墳之中,但馬上他就后悔了。
“什么?”
他失聲出口。
生銹的劍,居然散出了劍光,那竟是灰色的,灰的令人心顫,灰的好像可寂滅天地一切,至絕至兇。
饒是他名為“劍慧”,此刻在這灰色劍氣之下,也是狼狽不堪,險象環(huán)生。
放下劍的人,被人放下的劍。
終究,還是相遇了。